第 82 章 追逃(上)
A-
A+
刘珣还了礼,不动声色,自带了几人入内,留着几人在宅外。
鲤城侯却是神色如常,请刘珣上堂,让家人奉上精细讲究的用物,招待贵客。
刘珣面上仍带着疲惫之色,加之神色沉沉,看上去颇有些憔悴。
鲤城侯讶然,问,「两日不见,殿下怎精神不振?可是出了何事?」
刘珣看着他,不答,却反问,「君侯不知?」
鲤城侯露出讶色,将一只蜜饯放入水盏之中,笑笑,「知晓甚?」
刘珣看他平静,心中又不禁冲疑,沉默不语。
鲤城侯端起水盏,喝了一口,目视一旁的侍从。
侍从会意,朝堂上一点头。那些正恭顺服侍的家人,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来。刘珣的侍从们措手不及,未几拔刀,皆惨叫倒地!
刘珣大惊,即刻拔剑刺倒近前一人,旁人扑向他,鲤城侯大喝一声,「住手!」
家人立刻罢手,一时间,明晃晃的刀尖围成一圈对着他,其中不少还染着未干的血。
刘珣目眦欲裂,盯着鲤城侯,犹如一只发怒的困兽。
***
皇帝服过药之后,觉得精神仍好,让徐恩去尚书那里看看有甚要紧的事务,将简牍取来。
徽妍不乐意,道,「陛下刚刚脱险,休养最是要紧。国事自有三公处置,陛下待得身体好些再过问也无妨。」
「朕又不是废物,岂那般虚弱。」皇帝却不以为意,「看看简册,费得甚气力。」
徽妍知道他的脾性,一旦看起来,遇到悬而未决之处,必然会将大臣们召来议事,那便休想养什么病了。
「不可。」徽妍坚决道,「陛下方才令光禄勳严加把守,不得走漏康复之事。如今又让徐内侍去官署取简牍,岂非自坏规矩?陛下乃天子,不可这般任性。」
「徐内侍又非那愚钝之人,莫非取个简牍还四处声张?」
「不可就是不可……」
二人你来我往斗着嘴,徐恩站在一旁,神色讪讪。
王萦听着他们说话,心思却不在此处。
刘珣离开以后,她一直心神不宁。
他说一个时辰之后,如果还不见他回来,就去鲤城侯府找他。王萦陪在徽妍身边,忍不住一直看向滴漏,那水滴好一会才滴下一滴,好不容易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。
她有些懊悔。
等待最烦了,并且还要守着秘密等待,偏偏她是个最藏不住心事的人,对她而言,这般践诺简直难熬。
六皇子去鲤城侯府做甚?
王萦每每想到这个问题,尤其觉得不安。
他说要去问明一些事,还说查清之前,谁也不能告知。皇帝刚刚苏醒,六皇子整日整夜未睡,才歇息了一下,又要去奔波。什么要紧事,非要此时去查?王萦想了想,忽然想起来,她今日遇到王恒的时候,兄妹二人寒暄,听他说,那个行刺的窦芸身后或许有主使之人,目前仍未查明。
六皇子去鲤城侯府,会不会是……
王萦只觉心跳得厉害。
「……萦,萦!」正神游,徽妍的声音忽而传入耳中,王萦一惊回神,看去,却见她和皇帝都看着自己。
王萦窘然,忙道,「何事?」
「陛下方才问你王子与居次如何了。」徽妍道。
王萦忙答道:「王子与居次不知陛下之事,只是昨夜和今日都问起,陛下与二姊在何处。妾方才从漪兰殿出来之事,王子和居次正在午睡。」
皇帝颔首:「如此。」
徽妍却瞅着她,问,「你今日是怎么了,从方才进来便一直魂不守舍,可是漪兰殿有何事?」
「并无何事……」王萦嗫嚅道。
皇帝却一笑,忽而问徐恩,「六皇子去了何处?」
徐恩愣了愣,道,「臣也不晓,只是先前见他出了此间。陛下,可要将六皇子寻来?」
皇帝正待说话,忽而听王萦道,「六皇子……不在宫中。」
众人讶然,看向她。
「不在宫中?」徽妍问,「你怎知?」
「六皇子说的。」王萦心一横,忙伏拜在皇帝榻前,「陛下!六皇子告知妾,若一个时辰之后仍不见他回来,就让人去鲤城侯府寻他!」
鲤城侯……
皇帝听着,面色忽而一变。
****
团团围住的众人中间,分出一条道。鲤城侯将一具屍体旁的刀踢开,走到刘珣面前,居高临下。
「殿下甚是聪明,猜到了在下。」他笑笑,说话仍不紧不慢,「可聪明不足,若先将此事告知了光禄勳或执金吾,我就算人再多,如今也已命丧刀下。我猜,殿下是怕万一猜错,伤及无辜,是么?」
刘珣双目通红,怒骂,「刘澹!你这逆贼!」
鲤城侯不以为意:「殿下甚善,我曾说过,这实非好事。逆贼又如何,殿下莫非不知,我这都是为了你?」
「莫拿我做借口!你弑君谋反,天人共诛,与我无关!」
鲤城侯摇头,叹道,「殿下怎这般冲钝。陛下毙命,发丧之后,殿下就是新帝。」
刘珣冷冷道:「我是新帝,会稽王是甚!」
「他?」鲤城侯笑了笑,「虫豸耳,何足顾虑。殿下但看便是,陛下驾崩之后,廷尉自会顺着找到会稽王。」
刘珣想起方才在宫中,廷尉向皇帝禀报的话,心沉下。
鲤城侯目光却是诚挚,「殿下,这皇位本就是殿下的。当年李氏为先帝所中意,殿下莫非不想承继先帝与外祖之志,君临天下,统御四海?」
刘珣看着他,忽而冷笑。
「你呢?」他道,「我统御四海,你又要什么?」
鲤城侯慨然道:「我一心为殿下筹划至今,自会助殿下治理天下,享尽万民供奉,鞠躬尽瘁!」
「便如赵高,霍光?」
鲤城侯露出讶色,却不恼,道,「殿下亦精读史论,当知晓,即便赵高、霍光,亦有其忠良之处。」说罢,看着刘珣,语气缓下,「殿下今日到此处,足见殿下待我之诚,我亦甚感动。殿下不若细想,此事於殿下乃万利而无一弊,何乐不为?」
刘珣没有答话,未几,把剑放下。
鲤城侯看着他,神色一缓,才露出笑意,忽然,剑光掠过,刘珣竟手腕一转,朝他劈来。
鲤城侯急忙一个闪身,堪堪避过,只听裂帛之声响起,他的袖子竟被划断。
刘珣一击不成,利落地转身再刺,鲤城侯突然回身,顺势制住他的手臂,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。刘珣闷哼一声,只觉一阵痛麻,顿时倒在了地上。
鲤城侯把脚踩着他,将刘珣的剑抵在他的脖颈,冷冷道,「殿下的剑术乃在下所教,莫非以为打得过师父?」
刘珣喘着粗气,嘴里却仍然骂着什么。
「来人,」鲤城侯吩咐道,「将他缚起,堵上口。」
家人应下,用麻绳将刘珣捆住,用布堵住了嘴。刘珣愤怒地挣扎,喉咙里发出低吼,皆无济於事。
鲤城侯蹲下,看着他,一把抓住他的头发,提起来。
「殿下以为,我无了你,便不行了么?」他低下头,在他耳边道,「殿下既不识好歹,在下亦只好也不再念些许情分。不瞒殿下,在下有无殿下皆无妨。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多了去了,殿下且看,待得宫中丧讯传出,莫说会稽王,各路诸侯都将蠢蠢欲动,西北还有匈奴和羌人。待得大乱,我以宗室之名,收三辅之兵,一样可做那戡乱之贤。」他看着刘珣,笑了笑,「便如你兄长当年。」
说罢,他将刘珣的头往地上一撞。
刘珣只觉眼前一黑,昏死过去。
「君侯,」侍从走过来,道,「何不将他杀了?」
「不必急着下手。」鲤城侯站起身,看看破烂的袖子,皱皱眉,一把扯开,「外面的人都处置了?」